歌樂山一帶保存完好的東大路古道歷經滄桑。記者 謝智強 攝\視覺重慶
重慶西站前身。新橋街道供圖
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的石橋鋪轉盤。石橋鋪街道供圖
古道上的摩崖題刻——郎關直道。記者 謝智強 攝/視覺重慶
歌樂山街道山洞村，一位市民走在通往二郎關的古道上，這里至今有不少附近的居民在此徒步鍛煉。記者 謝智強 攝/視覺重慶
核心提示
從大坪七牌坊出發(fā)，沿渝州路，經石橋鋪向西，翻越青翠的歌樂山，過車歇鋪、二郎關（鋪），再穿過涼風埡至龍洞關，一路曲折，一路清幽，這段成渝古驛道全程約20公里。
車水馬龍的現(xiàn)代都市中，是否還留有古驛道記憶？
翻越歌樂山的起點車歇鋪，又地處何方？
重慶城四個方向，為什么惟有西面歌樂山設兩道關隘？
帶著諸多疑問，沿著古驛道線路，記者踏上了尋訪之旅。
石橋鋪
同樣為“鋪”，古今有別
6月，記者從大坪七牌坊一路向西，整潔的公路上，汽車急馳過繁華的商業(yè)街區(qū)，卷起的風搖動著街邊的行道樹。
九龍坡區(qū)渝州路，現(xiàn)中共重慶市委黨校。這里曾是成渝古驛道所過之地，名曰“大田坎”。夏日雨霽，要兩三人才能合抱的黃葛樹在風中舒展著枝葉，嘩嘩作響，仿佛在喃喃回憶百年前樹下車水馬龍的舊日時光。
沿渝州路，記者再往西南行兩公里左右，便到了石橋鋪。石橋鋪正街曾是當時的鋪遞所在地，也是成渝古驛道上最重要的九大鋪遞之一。如今，隨著城市的發(fā)展，鋪遞早已湮沒在林立的高樓與繁忙的車流中。
站在石橋鋪立交橋上，環(huán)顧四周，高樓林立，這里曾是重慶最火紅的電腦及配件市場，里面商鋪林立。
據(jù)《巴縣志》記載：“佛圖鋪……十五里至石橋鋪，二十里至二郎鋪?！边@一個個以“鋪”為后綴的地名，串起了古驛道上那些曾經重要或繁華的地標。
“鋪”，是古代驛道上的一種官方機構。元時，各地設立急遞鋪，簡稱“鋪”，每十里或十五里、二十五里設一鋪。此鋪不負責接待，只負責送公文。每鋪置鋪兵5人，必須是“健壯善走者”——元時，規(guī)定鋪兵晝夜走200公里，到明時則降為150公里。凡到鋪的文書，不論多少必須立即遞送，晝夜不停。
鋪兵有著特殊的裝束。他們腰系皮帶，上懸銅鈴，手中持槍（古代冷兵器），隨身攜帶雨衣和文書袋，夜行時則持火炬。驛道上車馬旅人聽聞銅鈴聲、看到火炬，必須立即避開，而下一鋪的鋪兵聽見鈴聲后即到門口迎候，接上傳來的公文即刻再往下一鋪傳送。
作為舊時重慶去往成都的重要站點，隨著來往人流貨物的集散，石橋鋪漸漸成為串聯(lián)渝西的商貿重鎮(zhèn)。
車歇鋪
翻山“零公里”變成渝動脈新起點
從石橋鋪往西，經油房（今巴山儀表廠）至新豐場（今上橋），記者來到成渝古驛道出佛圖關后要翻越的第一座大山——歌樂山山腳。
歌樂山屬中梁山脈?？箲?zhàn)時期，中梁山脈沙坪壩段以“歌樂山”而為人熟知。從地圖上看，由歌樂山東麓的上橋，至西麓的白市驛，直線距離不過6公里，而成渝古驛道在山中蜿蜒，里程卻達15公里。據(jù)《巴縣志》記載，車歇鋪是歌樂山東麓的起點，但對其具體位置卻語焉不詳。
在上橋所屬的新橋街道工作人員協(xié)助下，記者找到了這里的“土著”萬吉發(fā)和杜波。
“圍擋外面就是。古代‘車’念‘居’，所以問車歇鋪沒人曉得，一喊‘居歇鋪’我們都明白?！痹谥貞c工程職業(yè)技術學院舊址靠西環(huán)立交一角，今年75歲的萬吉發(fā)指著綠色圍擋外車水馬龍的西環(huán)立交說，上世紀80年代初鳳中路擴寬后，車歇鋪才消失了。
為何車歇鋪會成為古驛道翻越歌樂山的起點呢？
萬吉發(fā)的解釋是，上橋老街狹窄，打個轉身都難。早上四五點從通遠門出發(fā)的行路人，約摸中午才能趕到車歇鋪，稍事休息后就開始翻山。
據(jù)《重慶市沙坪壩區(qū)交通志》記載，上橋得名也與古驛道有關，“因地勢較高，過橋后就要爬狐貍山、涼風埡，因此得名上橋?！?/p>
幾年前建重慶西站，上橋老街被整體拆遷。狐貍山亦即當?shù)厝朔Q的“狐貍坡”被削掉一部分，上山的古驛道因此中斷。
隨著交通的發(fā)展，驛道的重要性降低，驛道的青石板被沿線村民撬回去壘房屋、豬圈。“原來可供兩匹馱馬雙向通行的‘高速路’，早已變成了‘雞腸帶’?！比f吉發(fā)說。
“上世紀40年代，我外公去趟成都，單面至少十四五天?！倍挪ㄕf，她的外公鄧炳成常從朝天門將下江一帶的機織洋布挑到成渝古驛道沿線售賣，再換來沿途貨物回重慶銷售，補貼家用，往往要一個多月才能打個來回。
站在狐貍坡上，可以看到坡下重慶西站內鋪陳著近十條鐵軌。每天，這里有近40趟列車開往成都，其中最快的只需1小時18分鐘。
二郎關
昔日軍事要塞，如今生態(tài)屏障
狐貍坡向上走不遠，便進入林區(qū)。雨后初晴，陽光穿透高大的喬木，在小路上投下斑駁的光暈。
穿過林區(qū)來到石埡口，走在殘存的一兩百米青石板路上，往右側小路再走七八米，便有一橫書的摩崖題刻——郎關直道。同行的巴蜀古代建筑博物館館長郭小智告訴記者，這塊題刻雖無年號及落款，但根據(jù)字跡風化程度可以判斷鐫刻于清代，是山中古驛道上保存較好的題刻。
再爬過一段陡峭的小路，記者到達一個埡口。這里兩側山崖峙立，極為險峻。“這里就是二郎關，古時兵營在旁邊的廟里。這里開放時作驛道通路，叫‘二郎鋪’，戰(zhàn)時一閉關就成了要塞?！碑?shù)鼐用駝⒔苷f。
循石梯而上，記者來到曾放置大炮的崖頂炮臺。極目遠眺，豁然開朗，綠色山嶺下是拔地而起的城市。
“抵山巔，復傍崖曲折行，萬仞深壑，一門洞開，斯又為佛圖之鎖鑰云。”《巴縣志》中這樣描述二郎關，足見其作為軍事要塞的重要性。從歷史上看，二郎關失守往往意味著佛圖關守關壓力倍增，重慶城岌岌可危。明朝天啟年間，石柱女總兵秦良玉奉命平叛“奢安之亂”，扼守二郎關的奢崇明守軍失敗，佛圖關抵擋不住秦良玉進攻，重慶城被收復。
為增加二郎關的“保險系數(shù)”，西麓半坡上還設有龍洞關。至此，成渝東大路上由西向東形成龍洞、二郎、佛圖三道關隘?！栋涂h志》記載：“三關疊障，守者得人，皆可一丸塞，縱西路有警，渝州未易攻也?！?/p>
“像這樣在一座山上同時設兩個關隘的情況并不多見?！敝貞c自然博物館學者張穎說，重慶城東南西北皆有關口，但除西部歌樂山外，其余三個方向均可憑長江、嘉陵江天塹抵御入侵，僅有此山無江河之險可踞。
隨著時代的變遷，二郎關、龍洞關的軍事要塞功能已消失。近年來，我市對生態(tài)保護愈加重視，已成為主城四大綠色“肺葉”的中梁山脈，由原來的軍事要塞轉型為生態(tài)屏障。目前，地處中梁山脈的歌樂山國際慢城已具雛形，這里積極發(fā)展種植、垂釣、采摘等農業(yè)休閑觀光旅游，成為周末市民度假的好去處?！拔粼鴱V雅調,云頂響流泉?！鼻灏涂h知縣王爾鑒在描繪巴渝十二景之一的“歌樂靈音”時寫下的詩句，如今正重新再現(xiàn)。
涼風埡
歌樂山抗戰(zhàn)文物遺址集中處
沿二郎關繼續(xù)向上，原來的道路因地質滑坡等原因無法通行，只能沿著老成渝公路經九道拐向上，來到涼風埡。
涼風埡是驛道在歌樂山上的最高點。從這里再往前，便開始下山。以前，涼風埡有至少三家幺店子供過往客商吃飯、歇息。隨著成渝公路的修建，驛道上的行人不斷減少，這里逐漸成為普通的居民區(qū)。
在涼風埡以北，有一處因成渝公路而享交通之便的地方——山洞街道。這里也是歌樂山抗戰(zhàn)文物遺址最集中的地方。
在山洞街道新山路與山峰路交匯處的巨石上，刻有原國民政府主席林森手書的“小陪都”三個大字，折射著這里曾經的繁華。
“成渝公路修起來后，方便了山洞與山下的往來，歌樂山也成為當時國民政府疏散的重要區(qū)域，山洞因此興旺起來?！?1歲的山洞街道山洞社區(qū)居民唐祖?zhèn)惛嬖V記者，為躲避日軍轟炸，當時的國民政府相關部門、黨政要員紛紛遷到了歌樂山。其中歌樂山上占地140余畝的雙河橋別墅，最初為蔣介石修建，后讓給國民政府主席林森居住，被稱為“林園”。
據(jù)沙坪壩區(qū)相關部門不完全統(tǒng)計，當時在歌樂山上建有蔣介石、宋美齡、馬歇爾、林森、何應欽、陳誠等人的官邸，還有國民政府行政院海軍部、陸軍大學、重慶市政府駐山洞辦事處等機構。
這些高官別墅、機構入駐山洞街道后，帶來了大量的人氣。唐祖?zhèn)愓f，當時他的父親唐萬發(fā)開的“唐羅漢”是山洞有名的飯店，賣的是鮑魚和熊掌這樣的海鮮山珍，每天來用餐的高官絡繹不絕。在山洞，像這樣的高檔酒家還有兩三家。
歌樂山上也居住了大量文化界知名人士。以歌樂山街道的桂花灣為中心，從歌樂山東麓的磁器口到西麓的金剛坡，居住著郭沫若、冰心、老舍、臧克家等文化界名人。其中，郭沫若所著、被毛澤東高度贊譽并列為延安整風學習文件的《甲申三百年祭》，冰心那篇溫暖著一代代人的《小橘燈》，均寫于這一時期。
1946年，已回到上海的著名詩人臧克家，回憶起歌樂山上的歲月，深情地寫下了《歌樂山》——歌樂山 歌樂山/那青峰 那綠竹 那云煙/杜鵑叫得啼血的季節(jié)/那滿山血紅的紅杜鵑……
當初被詩人吟詠的歌樂山，現(xiàn)已成為沙坪壩區(qū)發(fā)展生態(tài)旅游的重要區(qū)域。目前，沙坪壩區(qū)已初步完成抗戰(zhàn)文物遺址的摸底排查。未來，該區(qū)將依托當?shù)氐膫鹘y(tǒng)風貌街區(qū)，開設特色茶館、淘藝坊等，打造民俗文化休閑板塊；串聯(lián)起國民黨電報局、范紹增公館等多個抗戰(zhàn)文化遺址，結合登山步道等打造區(qū)域休閑旅游環(huán)線，使歌樂山成為健身、休閑之山。
沙坪壩是成渝古驛道東大路與東小路重慶境內的交匯處，歷來交通發(fā)達、文風興盛。在成渝地區(qū)雙城經濟圈建設中，轄區(qū)內的國際物流樞紐園與成都國際鐵路港簽訂戰(zhàn)略合作框架協(xié)議，聚焦通道口岸互通、產業(yè)招商互補、開放創(chuàng)新等的合作與交流。與此同時，該區(qū)利用自身富集的文化、旅游資源，與四川省樂山市、峨眉山市等加強文化方面的往來與交流合作；通過招商引資，吸引成都品牌餐飲企業(yè)到該區(qū)發(fā)展、投資。在人才交流合作中，該區(qū)與相關企業(yè)與科研機構達成成果轉移、轉化，共享科技人才等方面的合作。
（巴蜀古代建筑博物館對此文亦有貢獻）
學術支持：
重慶市地方史研究會
西南大學歷史地理研究所
（記者 羅蕓）
